▲中国工程院院士、清华大学碳中和研究院院长贺克斌出席“2021新华网思客年会”并发表主旨演讲。
2021年12月28-29日,由新华网主办,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联合主办,新华网思客、人文清华承办的“2021新华网思客年会”在北京以线上论坛的形式举行,本次年会聚焦“中国经济的下一程:新格局 新优势 新篇章”。中国工程院院士、清华大学碳中和研究院院长贺克斌出席并发表主旨演讲。贺克斌认为,从资源依赖型经济走向技术依赖型经济,正好跟绿色高质量发展、跟我们努力要做的方向完全一致,我们必须要加强科技创新,不能掉队,实现未来的经济发展。
以下为演讲摘录:
世界正进入双碳时代,世界经济从过去的资源依赖型进入到未来的技术依赖型。
怎么理解这个意思呢?我们可以看到国际能源署对于全球碳中和目标的实现,分析了未来在全球太阳能、风能为主体的资源支撑得出的结论是,要实现碳中和目标,我们所具备的风、光资源为主体的非化石能源在资源量上是足够的。中国国家气候中心和其他多个研究团队的分析,都得出了类似的结论,中国要实现“30·60”双碳目标,特别是“60”碳中和目标,我们风、光资源的量是足够的。在过去的经济发展中,煤炭、石油、天然气这种化石能源是不可再生的,而非化石能源可再生,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讲解除了未来经济在发展当中的资源约束,从资源依赖型走向技术依赖型。
为什么说是技术依赖型?现在风、光资源要大规模地利用,还有大量的技术问题没有解决,需要我们逐步掌握这些技术,才能把可能利用的资源量尽可能用足。
资源依赖型走向技术依赖型经济的第二个含义是,如果按照我们现在的格局,以化石能源为主体,那么煤炭储藏前五位国家的储藏量加在一起可能占全球储藏量的75%;而石油、天然气储量前五位的国家,分别占了全球储量的62%和67%,也就是说2/3-3/4的量可能集中在前5位的储量国。对于风、光资源来讲,也不是绝对均匀分布,但是相对于化石能源储量拥有不均匀的国家,风、光资源在各个国家之间相对均匀得多,绝对找不出前五位的国家可以把世界上2/3甚至于3/4风、光资源全部占掉。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未来在总的资源约束、总量足够的情况下,大家都有机会通过技术发展去争取风、光资源的应用。
中国要抓住这样的机会,面临的机遇和挑战并存。在过去化石能源为基础的经济发展当中,我们受制于包括能源安全、进口量等因素,但是如果走向以双碳推进非化石能源为主体的时候,我们现在拥有的比如风、光发电技术在全球范围内还有一定技术的先机和成本的相对优势。
跟全世界相比,特别是跟欧美国家相比,我们现有拥有的光伏发电的综合发电成本比美国和欧洲低,综合低百分之二三十,包括制绿氢的成本都比他们低一些。但是现在全球都看到了竞争态势,欧美国家、特别是美国已经提出来在2020-2030周期里要把光伏发电的综合成本在现有基础上降百分之六十以上。那么,如果我们止步不前的话,这百分之二三十的优势有可能就会被反超。
在双碳时代看碳中和,表面上看我们是从气候履约作为切入点,是因为这件事情提出了这样一个目标,但是背后有非常强的产业竞争大背景,而这个产业竞争的大背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而是更新换代意义上的。从资源依赖型走向技术依赖型经济的过程中,在技术创新和产业竞争的激烈程度,是未来非常重要的、不能输的竞争。
以现有的国情跟未来的目标相比,中国要实现双碳目标会经历一个非常艰苦的过程。
我们现有的国情面临着“三高一短”的基本局面。在世界上主要能源消耗国里,中国现有的能源结构中化石能源在总能源的比例、以及煤炭在三种化石能源的比例都是最高的,是一个明显的高碳的能源结构。第二,现有的世界产业分工和中国社会经济产业的发展阶段是典型的高碳产业结构,煤电、钢铁、水泥等产业是大家公认高碳、难减碳的行业,在全球产业界里中国的占比最高,比例高就意味着未来的任务重。第三,中国是一个发展中国家,还在进一步的城市化、工业化进程当中,我们在增量当中求减碳,也新增了更多的困难。第四,“一短”是指“30·60”,从碳达峰到碳中和我们只有三十年,跟欧美五六十年甚至六七十年的周期相比,我们的时间更短。
即使有这么多的困难,为什么还要下决心去做?就是因为从资源依赖型经济走向技术依赖型经济,正好跟绿色高质量发展、跟我们努力要做的方向完全一致。我们必须要加强科技创新,不能掉队,实现未来的经济发展。
在这个过程中,科技创新的任务非常重。国际能源署做过一个分析,如果从现在起全球实现碳中和目标,全球六大类支撑碳中和的技术中大概有50%甚至更多还不够成熟,需要科技创新逐步实现。中国科技部组织中国的专家做过中国支撑碳中和的科技技术的分析,结论是我们现有能够完全商业化的技术大概能完成减碳任务的1/3,还有1/3的技术仍处在示范性阶段,最后1/3处于概念和基础研究阶段。所以真正要完全商业化,我们可能比全球的平均值任务还要重,接近2/3的科技研发任务需要逐步完成。
我们在很多方面有一些技术积累,甚至在风、光可再生能源,我们也有技术储备和综合成本优势。但是如何保持和发扬这些优势,还有很多基础研究阶段的科技创新需要我们去努力,这也是我们未来发展奋斗的目标。
从全球范围来看,世界经济如果要从资源依赖型走向技术依赖型,在技术上也存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一些客观要求。我们做了全球风、光、电互补的区域性分析,未来如果风、光装机容量在1:1或者1:1.5,增加50%的容量,按照不储能、3小时储能、12小时储的情景去分析,可以看到增加储能和增加风、光的余量都可以大大提升风、光互补和形成新电网的结果。但这样的结果从空间范围来看,如果国土面积太小、分得太零碎,全世界就没有办法更好地利用好风、光资源的时空差异性。
全球的风在一年12个月和一天24小时与光的时间有很明显的互补性,特别是在白天和晚上。中国、美国、俄罗斯等面积比较大的国家在互补量上能够做到,但是大量的小国家实际上很难做到,包括脱欧之后的英国、亚洲的韩国,很难独立地以国家体系来做风、光互补,最多可能会出现将近2000小时的供电危机。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在技术充分利用的角度,也形成走向全球的技术依赖型经济。要形成以风、光为代表的非化石能源为主体的新电力系统,全球应该有国与国之间的紧密合作,形成更大范围的、跨国的、互补的电网。
充分实现从资源依赖型走向技术依赖型的世界经济,不仅仅是完成应对气候挑战、减少灾害,也需要我们在区域风、光能源互补上形成国际的紧密合作,这也是我们在技术上面临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新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