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达峰碳中和行动和乌克兰危机是两个对全球能源格局产生深远影响的重大事件, 将引发能源生产国和消费国之间政治经济地位的分化组合和力量消长。 碳达峰碳中和行动和能源转型的加速, 推动着全球能源地缘政治权力由 “ 欧佩克+” 等油气资源国逐步向可再生能源技术领先国转移。 乌克兰危机爆发后美西方对俄罗斯能源的全面制裁, 导致俄罗斯能源出口大幅下降和全球能源供应严重短缺, 国际能源价格大幅飙涨, 引起全球通货膨胀率快速上升和经济增长率明显下降, 重新引起世界各国对能源供应问题的重视, 欧洲、 中国和印度等国增加煤炭的消费与生产, 暂时降低碳减排的要求, 化石能源资源国利用能源危机巩固并提升了自身地缘政治地位。 与此同时, 居高不下的化石能源价格助推了光伏、风电和电动汽车行业实现了井喷式增长。
碳达峰碳中和行动驱动的可再生能源部署的快速扩张以及石油需求峰值时代的加快来临, 以光伏和风电为代表的可再生能源将占据能源舞台的中心, 电力将取代油气成为主体能源, 能源贸易的重心将由全球油气市场转向区域性电力市场转变, 油气在能源格局中的地位将会逐步边缘化, 油气资源投资的意愿和积极性减弱, 资本将流向低成本、 低风险国家的上游油气资产, 如沙特、 科威特和阿联酋等, 欧佩克等传统的油气生产国的地缘政治地位将会明显弱化, 而能源进口国将通过新能源的大发展而提高了能源自给能力, 化石能源的对外依赖度将下降, 且欧洲、 美国和中国等新能源技术领先国以及锂、 铜、 镍和钴等绿色关键金属矿产资源国将获得竞争优势。 值得指出的是, 可再生能源行业不仅是动力提供者, 还是装备制造和技术创新的前沿性行业。 美欧对中国在光伏、 风电和电动汽车以及绿色关键金属精炼加工领域的产业链竞争优势深感忧虑, 预计中国与美西方在可再生能源产业链上的竞争博弈将加剧。
乌克兰危机对全球能源格局的影响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美西方对俄罗斯能源制裁烈度以及俄罗斯的反制力度。俄罗斯超级化石能源大国和核武器大国地位, 基本确定了美西方对俄能源制裁烈度的上限: 可自行禁止从俄罗斯进口能源, 但没有实力对其实施伊朗式能源出口清零政策。美西方只能对俄罗斯实施一级制裁, 无力实行二级制裁。原因有两点: 一是俄罗斯的能源出口份额太高, 如果彻底禁止其能源出口, 会导致能源供应极端短缺和能源价格飙涨, 将极大威胁全球能源供应安全和经济稳定, 严重损害美西方自身的政治经济利益; 二是若美西方掐断了俄罗斯的能源出口这一关键后路, 不排除俄罗斯会动用包括核武器在内的一切手段进行反制, 这可能会使俄乌军事冲突发展升级为俄罗斯与美西方的全面战争。
乌克兰危机将会导致全球能源贸易的流向和格局发生深刻的变化。 如果美西方彻底禁止俄罗斯能源进口, 则俄罗斯能源商品将被迫退出欧美市场, 转向发展中国家特别是中国和印度为主要需求方的亚洲市场, 而欧洲也迫切需要从中东、 美国、 非洲和澳大利亚寻找替代的油气资源。在美西方不实施二级能源制裁且转换贸易伙伴的过程摩擦较小的情形下, 俄罗斯可在理论上实现与中东、 美国、 非洲和澳大利亚等油气国互换市场, 全球供需状况基本上不发生大的变化。 但由于管道油气贸易与管道设施锁定, 基本不能调整贸易方向, 且一些发展中国家因顾及与美西方国家的政治和经贸关系, 在扩大俄罗斯能源进口方面态度谨慎, 从而俄罗斯能源在短期内难以找到替代的需求市场。同理, 欧洲也因基础设施、 现有长协合同的限制而难以找到实质性的替代供应方。
值得指出的是, 美西方对俄罗斯能源制裁催生了一些套利交易。 例如, 印度借助大量进口低价的俄罗斯原油并在国内加工后向欧洲出售成品油的方式获得丰厚的差价收入, 沙特通过增加进口低价的俄罗斯燃料油用于国内发电而得以更多地向国际市场出口高价的原油。 套利交易客观上减缓了乌克兰危机对全球能源供应的负面冲击。
乌克兰危机还从能源转型、 能源安全、 生产消费国地位等角度, 对全球能源格局产生一系列的深远影响。 体现在:
一是能源供应大面积短缺会促使各国在推进可再生能源大发展和能源转型的同时, 更为关注化石能源的供应安全, 有助于稳定油气行业的投资意愿和投资规模;
二是叠加前期化石投资低迷, 全球能源供需特别是石油供需格局发生逆转, 油气卖方市场现象重现, 以沙特为代表的欧佩克、 美国、 卡塔尔和澳大利亚等油气资源国的市场地位会提升, 而欧洲、 亚洲的油气进口国的经济利益将明显受损, 油气进口成本显著上升, 特别是欧洲的天然气价格将因长期的供应短缺而出现 “ 欧洲溢价” 现象, 东亚的液化天然气进口价格水平虽然会明显低于欧洲, 但也将长期维持在高位;
三是美国高成本的页岩油气成功地将低成本的俄罗斯油气排挤出欧洲市场, 欧洲对美国的能源依赖将会大幅上升, 预计美欧油气贸易将更多地采用 WTI、 亨利中心价格等美国的价格基准, 从而美国的能源优势会显著提升, 而俄罗斯将因丧失欧洲市场且未能有效开拓亚洲市场, 其能源市场份额和地位将大幅下滑。
作者：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国际政治经济学院教授、博导 王永中
来源：《煤炭经济研究》2022年第4期“导论”
